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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承

2016-01-14    字体:   中   小】【打印本页】【关闭本页
 

  ——谨以此文献给离休干部郝耀亭,祝愿他健康长寿——

  我曾站在奔腾汹涌的壶口瀑布边,被黄河震耳欲聋的怒号惊地说不出话来。铺天盖地的黄色激流,千百年来未曾改变,像极了传说中开天辟地盘古的大动脉。感受着被激荡起来带着泥土味道的水汽,我在想,对于一条河,一个人,乃至一个民族,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?

  小时候,每当遇到新鲜的事物,我总会跑去问父母:这是什么,那又是什么呀?于是世界里有了天空、大地、海洋,有了太阳和月亮,白天和黑夜。晴朗的夏天夜晚,依偎在外婆的膝头,听她诉说那些神奇的故事,于是脑海里有了神笔飞舞的马良,有了大闹天宫的孙悟空,有了光怪陆离的山那边的世界。年幼的我被这些故事所吸引,总是听不够——直到外婆离去,年幼的我突然感到恐慌:如果没人知道那些故事,没人知道那条河的名字,那么故事里的人就消失了,那条河也消失了;如果没人知道我,那我不是也不存在了?

  人生始于第一次接受传承,终结于被遗忘。一个人死去以后能留下什么呢?几乎所有的权势者,无一不把名留青史作为一生的追求,帝王将相穷其一生,无非想在史书上留下几点墨迹,这是人的传承。一个民族的血性、气节、智慧,活在母语中,活在书页上,活在老百姓口口相传的故事里,在几百年后读起来依然觉得热血澎拜,仿佛跟先祖们用一样的频率心跳,这是民族的传承。

  伴随着各种各样的传承,我不断地成长。十岁时读《上下五千年》,我为伟大的中华民族有着那么多辉煌的历史而骄傲;十五岁的电影里,致远舰拖着黑烟冲向吉野号,最后一刻悲壮的汽笛声在我脑海中回荡,清政府的腐败,列强丧心病狂让我既愤怒又绝望;二十岁的大学课堂上,新中国成立,改革开放,为这个饱经沧桑的民族带来了新的希望…在这样的传承中有一粒种子,它在我的脑海中沉睡,做着一个梦,一个中华民族屹立世界民族之巅,傲视群雄的民族复兴梦!

  毕业后我一度有些迷茫。站在人生岔路口,我为着理想大踏步向前,决不屈从于现实,一心想让梦想实现。然而就业的压力,身边同学们找到工作后的意气风发让我倍感压力。那段日子是灰暗的,梦想也像蒙了尘。却也正是这段灰暗的日子,这些梦想上蒙着的灰尘,为种子发芽积淀了土壤。果然,自身的努力加上好的机遇让我通过了公务员考试,成了一名老干部工作者,从此扎根古城西安。也正是命运的安排,让我在兴庆湖畔的这个小院里遇到了他。

  这是一位老人,每天有着固定的生活习惯,只要天气好,你都能在门前那棵树下见到他:朴素的藏蓝色外套、从不脱下的毛线帽子、枯槁的皮肤,与其他的老人并无区别。但你看他的眼睛:清澈、锐利,满含着人生的沧桑,有着洞穿灵魂的智慧光芒,他绝不是一位普通的老人。

  这是一位老红军,今年101岁了,作为为数不多依然健在的革命老战士被国家赡养着。秘密工作时期他戴礼帽、穿长衫,打扮成商人的模样闯过重重包围往返于西安和天津,传递党的宝贵消息,几次虎口逃生;战争时期他和战友们浴血奋战,为共产主义抛头颅洒热血,望着牺牲的同志泪洒战场;解放后百废待兴,他又弃武从文参与旧西安的建设,为了祖国的强大和西安的繁荣四处奔波;离休后仍然积极参加各种政治活动,给年轻的干部指点迷津。现在他头发花白,行动不便,甚至记不住身边人的名字。可就是这么一位老人,在一个普通的晚上怎么都不睡,让人打电话召集以前一起工作的“年轻人”(也都退休多年)开会。所有人都感到摸不着头脑,更为老人的身体担心。人到齐以后老人说,这么多年了,你们有些人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,今天我给你们讲讲过去艰苦时期党支部的建设,希望你们能明白今天的不容易,好好珍惜现在的优越条件,多给老百姓办好事办实事。橙黄的灯光下几位老人围着桌子,从一开始一人讲大家听,后来两、三个人争得面红耳赤,再到最后,老泪纵横。往日的峥嵘岁月,革命豪情,让闻讯赶来的我们为之动容。这样一个百岁老人,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革命事业,他的战友、同事大多都已离去,甚至他自己也已经远离工作许多年,而就是这样一个人,在这个夜晚,依然能为了革命彻夜不眠,慷慨激昂,这是一种怎样的革命精神!旁观的人都没有说话,只是偷偷抹泪,只希望他们永远身体健康。那一刻我明白了,老干部之所以为革命的宝贵财富,不是因为离退休前有着多么高的级别、多么显赫的地位,而在于积累一生的知识、沉淀一世的智慧和永不褪色的革命精神。他们用热情影响和激励着一代代人进步,用这样的传承支撑起了共和国的未来,中华民族的脊梁。

  所以,二十二岁的我看着他的时候,真的感觉到了一种无形东西,从他的血管流进我的血管:就像抚摸着西安青灰色的城墙,那种厚重的呼吸里饱含着的,是积累了上百年喷薄欲出的力量。这种力量正是种子发芽所需要,能圆了民族复兴梦的力量。

  于是我的成长便于西安的成长融为了一体,我在这个城市工作、生活,聆听着它的低声诉说,感受着它的澎湃力量,欣喜着它的巨大变化,见证着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的崛起。我相信,这一代代传承的永不熄灭的革命火种,必将以燎原之势在每个人的心里绽放,凝聚成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力量,让十三朝古都重放光彩,让丝绸之路从这里重新起航。

  对于一条河,一个人,乃至一个民族,只要传承不断,老去的人就不会悲伤,年轻的人也不会迷茫。2015年的春天,我和他并肩站在兴庆湖畔,远处的柳树正绿,朝阳正美,而他的微笑,一如少年。

  (西安市卧龙巷干休所 杨雷)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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